七分鐘,這是吳文佑從停車場走上高屏溪舊鐵橋橋墩的時間。監視器畫面中,他的腳步毫不猶豫,不曾徘徊、停歇。五十三秒後,吳文佑用繩索自縛頸部,俐落爬上鐵橋欄杆,隨即往下一跳,生命終結。
此刻停車場裡的轎車後座,正躺著他親手勒斃的父親遺體。至案發當天,他已辭職在家照顧久病老父兩年餘,鄰居未曾聽過他喊苦。
「萬惡的罪業我來承擔」是吳文佑放在家中的紙條內容。這場命案歷時三十二分鐘。前十分鐘開車,最後十分鐘走路、上吊,至於中間的十二分鐘,監視器僅拍到吳文佑進入轎車後座。
據承辦員警回憶,當天傍晚分局先是接下吳文佑遺體,再找到轎車上的吳父,並循線回到吳家,接著發現遺書。他們透過證物與勒痕研判,吳文佑上吊使用的麻繩,與用來勒斃父親的,極可能是同一條。員警表示,這是「很堅決的死法」。
台北護理健康大學長照系教授陳正芬感嘆,若照顧者因「愛」拒絕外界介入,容易累垮自己,「親力親為」觀念必須改變。這些長照弒親、家暴當事人動手之前,早已滿身創傷,不知該如何抒發,「求助的訊號很弱,很隱晦」。
陳正芬指出,照顧會隨時間越發困難,當老人更衰老、需求更高,照顧者的負荷便愈加沉重,可能超過極限而不自知,這重擔絕不是一個人就能撐過。
身心障礙聯盟秘書長洪心平也說,「許多照顧者在沒有準備之下,就被迫站上照顧位置」,他們既沒有經驗,毫無頭緒,更缺乏時間去思考策略,壓力瞬間就來了。一站上「照顧者」位子,平均是八年抗戰。
高齡八十的在地鄰長形容吳文佑:「真的是很老實、孝順的囝仔」。吳父生病前,老鄰長常和他坐在巷口泡茶。吳父逐漸老衰,偶爾拄著拐杖亂跑,讓兒子尋上半天;有時則拒絕出門,吳文佑必須連哄帶吵,抱著老父上車,才有辦法就醫。
「大家都知道照顧老人很辛苦,我也問過吳文佑要不要找看護?他都拒絕,覺得照顧爸爸是他的責任。」鄰居婦人和吳家小孩同輩,一起長大。提起往事,她懊悔當時應多勸勸吳文佑。
綜合多位鄰居說法,大家都看過吳文佑盡力陪伴父親,卻幾乎沒聽過他喊苦。就連吳家子女返鄉,吳文佑也堅強地要手足「別擔心」,他可以的。
當年協助調查的里長尹平成只說:「他們一家都盡力了。」親戚會定期來探望,也會給生活費,「怎麼知道會這樣?」他感嘆:「大家都不敢再提這件事;一下走兩個人,活著的家人有多痛,你能想像嗎?」
如今父子雙亡,眾人只能靠監視器畫面推理「到底發生甚麼事?」。吳文佑離開後座,走上鐵橋之前,是否對父親說了什麼話?他是否如往常,擁抱父親直到最後一刻?真相已無人知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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