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img height="1" width="1" src="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tr?id=1398237490604710&ev=PageView&noscript=1"/>
首頁 環境 把水找回來 把水找回來
灼水:台灣缺水紀事  母親之河受難記(上)
  • 標準
  • sdg
  • sdg
  • sdg

灼水:台灣缺水紀事 母親之河受難記(上)

2023-05-02 記者/孫文臨
編按:還記得2021年那場百年大旱嗎?中部居民分區停水長達兩個月,數千公頃的農田被迫停灌休耕。本文沿著濁水溪流域由下而上,重回兩年前那場旱災,梳理原本滋養沿岸萬物的母親之河,如何在人工治理下變得乾涸。兩年之後,乾旱再襲中南部,農田休耕問題重演,農損高達五億多,台灣的水源正義、氣候韌性有改善了嗎?

在田裡:停灌節水先稻田、農民望天苦無言

攝於2021年4月24日,集集攔河堰乾涸。記者孫文臨/攝影

「沒水了。」最先感受到這件事的,是出門巡田水的福伯。

比工廠限水早兩個月,比住宅限水還要早四個月,在都市人還在準備過聖誕節的2020年12月,農委會就宣布因降雨不足,嘉南平原等上萬公頃的一期稻作要提前宣布停止灌溉。

農水署解釋,由於水情不佳,若未提前做出停灌決策,等到隔年2月灌溉到一半,適逢水稻大量需水的抽穗期,農民恐怕無水可用,反而會毫無收穫損失慘重,因此要提前停灌,讓農民無須投入插秧耕作成本。

農委會也提出歷年最佳的停灌補償措施,彌補農民停灌的損失。當然,只有停止灌溉的區域可以申請停灌補償,而沒有停止灌溉,或不屬於灌區的農田就沒有辦法申請。例如雲林地區的農田,農委會推測,應可透過分區輪灌來「勉強」度過一期稻作。

福伯將近一甲的農地,就位在雲林麥寮濁水溪畔,不屬於公告停灌的範圍,卻有許多農民自主停灌了。往年此時已到準備春耕的時節,如今卻好幾塊農地還光禿禿的,福伯和當地許多農民一樣,不知道該種或不該種,不種又沒辦法賺食,種了卻可能會缺水而欠收。

黃土乾裂如同福伯手上的掌紋,他種作將近一甲子的手掌上,有著一畝畝的農田,手心緊握的紋理是地下水脈的阡陌縱橫。如今面臨乾涸危機,每個農民的手中都沒有把握。

福伯說,就算分區供水,麥寮位在「風頭水尾」,水恐怕在上游就被吸乾,沒辦法流到下游的田中,因此他今年水稻只種一半,另一半打算改種麥仔。跟種稻相比,種麥不需要灌溉這麼多水,就算土地貧瘠一點也能種植。

「風頭水尾」指的是西部沿海地區,是海邊掀海風的頭,是河流往西出海的尾。麥寮古名「麥仔寮」早年便是以盛產大麥與小麥而得名;如今面對旱災風雨不來,農民重拾麥仔,希望能度過這個乾旱的歹年冬。

原應插滿稻穗的水田如今是一片荒漠。問福伯會不會覺得農業被犧牲?他卻說,做田本來就是看天吃飯,「老天不下雨,要認分,沒辦法怪誰。」本地農民早已不是第一次經歷缺水,每年枯水期都得要擔心沒水,許多農民花了積蓄鑿了水井,卻抽不到地下水,因為整條河都已在瀕死邊緣。

在溪口:河口斷流成荒漠,溪魚暴斃非人禍?

「一條瀕死的河流。」不是抽象比喻,是眼前的真實景象。

攝於2021年4月24日,日月潭乾涸見底,湖底獨木舟。記者孫文臨/攝影

台灣中南部地區乾濕季節分明,在春夏多雨時節,濁水溪像是一條生命力旺盛的巨龍,不斷壯大身軀,浩浩蕩蕩直奔大海,而到了秋冬少雨的旱季,濁水溪則會很快地就身形消瘦,從一條龍縮成了一條蚯蚓,蚯蚓還會斷成一節一節,奄奄一息。

走在河川斷流處,會看到河裏浮出許多魚,牠們在水面上張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,水中的溶氧量不足,這些魚群幾乎窒息,只能生死拚搏爭搶最後一口氧氣。有些魚被擠出了河水,乾死在河床上,幾個小時之後,這些魚群最後會通通暴斃。滿布魚屍的河川,怵目驚心,整條河瀰漫著腐爛的氣息。

水利署說,旱季河川斷流就會發生魚群死亡,屬天然現象。

把自然的河川用水泥填起來,用閘門把河流截斷,水流量被人類把持,旱季時把水都留在水庫裡。人類為了珍惜的水資源,魚,只好就「天然」死了,跟農田、跟河川一樣。

越過了魚屍滿布的死谷,再往下游走,河水愈來愈少,最後成了荒漠,原本應被河水帶入海中的沙,全淤積在下游出海口的河段,風一吹便飛沙走石。堤防、民宅、汽車、大樹,所有停滯在附近的風景,都堆積厚厚的沙子,難怪被戲稱為「台灣沙哈拉」。

走在河口,人的身上也都黏滿了沙,張嘴就有滿口沙,河床裡別說水,連濕潤一點的泥地都不好找;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池尚未乾涸的水窪,不僅又髒又濁,而且伸手一碰,才知那水被日光曬得溫熱,像是子宮裡的羊水一樣,卻再也無法養育萬物眾生。

環保團體批評,造成嚴重沙漠化的主因,是上游的集集攔河堰阻斷河水,導致整條濁水溪瀕臨死亡邊緣,造成農田在枯旱季無水可用,只為了供水給六輕離島工業區的石化業者使用,工業用乾了河川、排放空氣污染、造成碳排放,回過頭來加劇氣候變遷,導致乾旱又更加嚴重。多年來,環保團體一直呼籲政府應拆除集集攔河堰,把水還給河川、還給良田、還給自然。

然而,面對揚塵,水利署同樣是說,乾旱屬於自然現象,早在集集攔河堰興建前濁水溪就有揚塵問題,拆攔河堰也無法解決。他們說,有效解方是環保署會在河口設置灑水系統,當旱季刮風時灑水即可降低沙塵空汙。

在壩頂:斷河分水為六輕,濁水溪淤沙難清

攝於2021年4月24日,霧社水庫清淤。記者孫文臨/攝影

濁水溪是台灣最長的河流,從3200公尺高的合歡山發源後,經過霧社水庫、武界壩、日月潭,最後流到最下游的集集攔河堰,這裡才是水真正被用掉的地方。集集攔河堰是濁水溪最下游的一道水壩,也是最後一座完工的水壩。

集集攔河堰2001年完工,是我國目前最大的攔河堰,也是取水量最大的水庫,比石門水庫與曾文水庫合計更大,每年引水量高達20億立方公尺,是整個南投用水量的三倍。但集集攔河堰幾乎沒有蓄水功能,有效容量不到日月潭的5%,它真正的功能不在蓄水,而在於「分水」,調節工業、民生、農業的用水。

當年政府耗資240億興建集集攔河堰,無疑是為了六輕離島工業區所興建,在攔河堰下游設置兩條連絡渠道,分別供水給彰化灌區、雲林灌區、公共用水,以及45公里長的專管送到六輕離島工業區的工業用水。依照中區水資源公告的統計資料,農業灌溉用水約占整體供水的九成,剩下一成才是民生用水及六輕用水,且民生用水更只有六輕用水的一半。

然而,沒有公告的是,在適逢乾旱的枯水期,最先失去水源的也是農民,而工業用水則是一年365天,穩定供應。經濟部部長王美花說,那不是一種犧牲,而是將有限的水資源利用最大化。農委會主委陳吉仲則說,會協調最好的補貼措施,保證農民生計不受影響。

人都顧不好,何況要去看顧一條河。水壩就成為一個人造的分水嶺,斬斷河流巨龍,才興建短短20年就讓這條有2萬年巨河面貌丕變,大壩之上大量淤積,大壩之下嚴重侵蝕,在濁水溪的上游和下游都出現了不同的問題。

續下篇 灼水:台灣缺水紀事 母親之河受難記(下)

給我們一個支點,我們就能推動台灣前進!
您的捐助,成就願景工程基金會日漸茁壯的一股動力!!

贊助我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