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來被視為國際模範生的瑞典,以超高的人類發展指數傲視全球,總是在各項國際指標中名列前茅;其中在永續發展方面,更是翹楚。
然而,環境永續發展中有多項評斷類別。雖然瑞典在減碳、乾淨能源,或是綠能相關技術方面向來是佼佼者,卻在「循環經濟」這一塊跌了個跤,全國僅有3.4%的循環經濟率,遠低於世界平均值8.6%;對比荷蘭的超高比率24.5%,更是看不到車尾燈。
這是一份今年由國際非營利組織RISE及Circle Economy發布的大規模深度分析研究《Circularity Gap Report Sweden》,報告指出瑞典的經濟絕大部分仍是「取用-製造-丟棄」的線性經濟模式,與全面的循環經濟模式還有很大一段距離,也和瑞典長久以來的環保大國形象相差甚遠。
然而,聽起來是雙贏的局面,為何到了環保大國瑞典的手中,卻僅能達成3.4%呢?
強勢經濟與高漲的消費主義
我初抵瑞典的2011年,電商尚不發達,商家的促銷活動也寥寥無幾,每年大概就是聖誕節前夕會有大型的聯合促銷;但今日的瑞典,不管是黑色星期五、Boxing Day,甚至是光棍節都有了。各大店家無不使出渾身解術要瓜分大餅,強勁的電商搭配大型購物中心的興起,將購物與送禮的風潮推向高峰;同時,強盛的貿易更是讓瑞典商家抓緊了機會,從國外進口更便宜、更吸睛的商品以滿足不斷成長的消費需求。
這一切還是要歸因於數十年來穩健的經濟成長,造就了一個均富的社會,也使得瑞典人民的購買力強勁。雖然有著社會主義的根,但在不斷上漲的消費主義之下,瑞典人民的購物胃口已經被養大。
製造或加工業本就不是瑞典擅長的產業,而這些快速又便宜的商品多半出口自發展中國家,製造方式與供應鏈無法被瑞典監管,導致瑞典部分的消費行為極度線性,重複著「購買-使用-丟棄」的模式。
身為低碳排放國,卻也是開採大國
瑞典是世界上第一個徵收碳稅的國家,也是碳稅最貴的國家之一。雖然強勢的政策使得瑞典成為世界上碳排放量極低的國家,但同時瑞典也是個開採大國,從19世紀開始,瑞典北部的採礦業便開始盛行。
直至今日,瑞典仍是世界上最大的鋼鐵生產國之一,各類金屬與礦石的人均開採率是世界第四高,其中大多數用來建造住房;同時也從俄羅斯與中國進口原料以供應建造需求。在開採與進口之後,大量原物料投入建築當中,卻因為法規不夠強勢,導致建築拆遷之後,只能丟棄。雖然住房需求強烈,卻無法有效地回收再利用,重現物質循環。
獨居盛行,高生活水準也造就「高建造需求」
在溫和的社會民主主義長期薰陶之下,住房是瑞典政府向來保障人民的權利之一;但碰上了講求環保與循環經濟的今日,卻成了一個棘手挑戰。
在個人層面,獨居的生活方式雖然愜意自由,但在公共規劃與環保上是較無效率的。尤其是身處於富有的瑞典首都,要維持高度的生活品質,就必須確保每棟建築的基礎設施完善,包含供熱、用水、垃圾處理、儲物空間、修繕、甚至到內裝,家家戶戶都有著高標準。但在全城有一半家戶是獨居的狀態下,每棟建築能夠照顧到的人不多;尤其在住宅供應量不足的今日,政府只好批准建商興建更多住宅,以滿足不斷移入首都的人口。
還記得前幾週,我在臉書上看到一個新建案廣告,主打在首都市中心的邊緣建造高品質的「三棟七層樓公寓集合住宅」。底下留言卻是一面倒,大部分都在抱怨三棟建築之間緊密連結,過於密集的公寓無法保證好的隱私與生活品質。甚至還有一位瑞典網友質疑,都已經離開蛋黃區了,為何還要建造如此密集的住宅樓。然而以一個臺灣人的角度來看,這三棟建案雖然緊密貼合,卻絲毫不成問題。只能說文化背景不同,觀點也大相徑庭。
出了首都與前幾大城後,瑞典有著迷人的鄉村景緻;雖然鄉村人民並不居住在城市區,仍然擁有高水準的生活。瑞典國土面積約為臺灣的十三倍大,人口卻僅有一千萬人,要在廣袤的散村地帶維持高居住品質,不管是建房或是營運基礎設施,都不是件有效率和省錢的事。
維持「高生活品質」的環境代價
此份研究指出,瑞典僅3.4%的循環經濟率並不代表有超過96%的材料遭到浪費,其實有將近四成的材料現存於社會裡,其中大部分是位於建築體中。可惜因法規不夠嚴密,瑞典政府無法有效規範建商優先使用拆遷後的剩餘材料;又加上建商需從國外進口建材,使得建築業仍是非常線性的「取用-製造-丟棄」模式。
人民享受的「高生活水準」,使得這樣的線性建造模式雪上加霜。
除此之外,為了追求更高的房屋價值,不斷被翻修的房屋與公寓也是循環經濟下的惡夢。我搬來市中心的小公寓至今兩年,整棟建築裡共有14戶,總是有某戶正在整修當中,至今還沒遇到一刻空閒,大家都在追求整修之後能衝出更高的售價。
危機就是轉機,也是商機
綜觀造成瑞典「低循環經濟率」的原因,便會發現,瑞典在社會與經濟上的眾多優勢,幾乎全成為了循環經濟下的劣勢。
正如同這份研究的主持人所說:「房間裡的大象。」瑞典的高品質生活方式卻換來了低循環經濟率。然而,同樣是高度發展社會的荷蘭,卻能擁有高於世界平均三倍的24.5%高循環經濟率。雖說兩國的產業發展很不同,但這其中必然有瑞典能夠效法與學習的部分。
回顧過去數十年來,瑞典有轉型需求時,往往是透過民間與政府的策略性合作而達成,這仰賴社會民主主義下的高度同質性與向心力。如今,在全球化浪潮與經濟逐漸衰退的新挑戰之下,瑞典能否加速循環經濟轉型,再次繳出模範生的成績單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