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幾日，國民黨立委洪孟楷在立法院質詢一句：「你問過綿羊了嗎？」讓「終止清境農場綿羊秀」連署受到全國矚目。媒體爭相報導，動物議題難得出現高度討論，只是這樓「歪」得厲害。網友接連質疑「動保團體沒讀書」、「綿羊需要剃毛也不知道嗎？」、「刷存在感」。更匪夷所思的是，即使媒體連日報導，始終有民眾誤解連署訴求：我們不是禁止「剃羊毛」，是反對戲謔、傷害動物的綿羊秀。
今年9月6日，我們一早就抵達清境農場。週末「綿羊秀」一天兩場，是由「牧羊犬趕羊」以及「剃羊毛」兩個橋段組成，總是座無虛席。為了讓觀眾看得清楚，綿羊都趕到了舞台前。隨著口哨聲響起，牧羊犬急躁地上前逼近，一隻隻綿羊嚇得直跳腳，不斷往前推擠，甚至跛腳了還得繼續參與表演。
同一天，我們目睹脫隊的綿羊一頭撞上鐵欄，全場驚呼一聲後，綿羊還是得繼續演出。緊接著，「剃毛秀」的橋段極盡戲謔，工作人員反覆把手指插入羊嘴，笑稱「不會痛」、「好玩」、「好臭」。又或是反覆把羊腳往內折，再彈起，引得全場哄堂大笑。
這樣的表演型態竟登上教育部「戶外教育資源平台」，幸好學者早就在「環境教育」認證這一項將其擋下——凡是主張動物表演之場域，應排除在環境教育場域外。其中的緣由是什麼？相關報導曾記載：「動物表演誤導孩子以為人類可以利用動物娛樂或任意羞辱牠們。孩子從小埋下動物可以戲耍的印象，不但無法從中學習到任何尊重生命的訊息，反而是負面的教育。」
「你問過綿羊了嗎？」真的不符合邏輯嗎？
「你問過綿羊了嗎？」這問法看似濫情、擬人化，但回過頭想想，我們面對家裡的寵物不也經常噓寒問暖？或許有人會說，綿羊是經濟動物，不是寵物，這兩者怎麼能相提並論呢？
事實上，「你問過綿羊了嗎？」是一句「動物權」的表述。從「動物權」的角度會將動物視為個體，不視為人類的所有物。換個場景來說：開路前，你問過石虎了嗎？開墾前，你問過台灣黑熊了嗎？濫捕前，你問過鯨豚了嗎？騎乘前，你問過大象了嗎？上述的情境若有任何一項觸動到你，那這一句「你問過綿羊了嗎」 將不再顯得荒謬。
當我們傷害的是稀有、智商高、較親近人的動物，往往會感到內疚、排斥。而面對經濟動物，我們經常為了合理化利用，選擇「去個體化」，藉此稀釋我們的罪惡感。只是你知道嗎？綿羊和你我一樣是群居性動物，對同伴忠誠、也重視友誼。早有研究發現，綿羊能辨識超過50個人，並且在2年後還記得他們。我曾經訪問過乳羊場工人，他們觀察山羊確實有辨識人的能力。
或許大眾對「動物權」有些陌生，那拿國際上更常討論的「動物福利」來說，認為所有動物皆應享有「五大自由」的權利，其中一項即是「免於恐懼與緊迫的自由」；去年台灣《動物展演管理辦法》正式上路，上述精神也被寫入法規中。回到綿羊秀的討論，為了娛樂大眾，把羊群限制在狹小的空間追趕，造成羊群緊迫，明顯違反了我國法規和「五大自由」的定律。
美國知名哲學家湯姆雷根認為：「所有動物（包括你我）都是能感受身體的愉悅和疼痛，也會害怕和高興、憤怒和孤獨的『生命主體』」。無論是「動物權利」、「動物解放」，或是從「動物福利科學」延伸至制定法律保障動物基本權利，只要我們認同雷根所言，對動物的處境亦能將心比心、感同身受。
清境農場承認缺失、許下承諾，這樣就夠了嗎？
經過媒體多日連續報導，清境農場承認缺失、許下承諾：「對於動保團體指控傷害、戲謔羊群，清境農場今天表示，已改進調整表演內容，不介紹綿羊牙齒、不對綿羊開玩笑，只保留綿羊前肢向遊客打招呼橋段；趕羊秀挑選穩定度高的工作犬，並減少大聲吆喝，避免奔跑羊群中有綿羊脫隊，造成牧羊犬興奮追趕落單綿羊；欄杆已更換為軟式黑網，羊隻若失控撞網，不致受傷。 」（截取自中央社）
但這樣就夠了嗎？如聲明所述，「只保留綿羊前肢向遊客打招呼橋段」，依舊是「娛樂」大眾，違背生命教育的精神。再者，清境農場僅回應影片揭露的控訴，承諾「不會再做什麼」，卻沒有具體的陳述將「改成什麼」。
事實上，清境農場並不是第一次「鬧」上新聞。2015年，清境農場帶了20隻綿羊參與台中燈會，有民眾質疑疏於管理，沒人看管且導致環境髒亂，甚至有遊客開閃光燈拍照。另外，還曾經有遊客在清境農場目擊，其他遊客跨坐在羊頭上。就在這個月，還有網友爆料綿羊把孩童的塑膠手套吞下肚！
網友問：為什麼不連署解放動物園？柿子挑軟的吃！
很多人不知道的是，這項連署只是我們眾多行動之一。自去年底，「鳥語獸躍」 和「台灣動物平權促進會」合作「動物不是娛樂」議題。隨著《動展法》上路，我們開始到全台各地的農場、動物園、水族館、動物餐廳進行田調，檢視修法後，執行面上是否真的改善。
很遺憾的是，新法上路一年，仍有許多動物被關養在不適合的空間，無法展現自然習性、沒有醫療和適當照顧。從去年新竹動物園重新開幕，一直到近期X-park 的田調，還有許多其他農場、動物餐廳，我們透過影像揭露動物的處境，也參與了一場又一場的輔導會，實際改善動物的處境。
有時候，同一個場所我們必須去好幾次，因為我們注意到一個現象，動保處複查的時候沒問題，但是當我們再次訪視時，卻發現許多問題根本沒改善，此類業者出爾反爾的狀況層出不窮。雖然根據法規規定，業者若屢勸不改勢必得受罰，但這需要更多雙眼睛、更多人為動物發聲，才能形成促進業者改變的有效力量。
或許喊出「終止綿羊秀」最終可能淪為「口號」，部分民眾也對我們「誤會大了！」但社會大眾總算注意到這個議題，看見了動物的處境，也進而思考如何看待動物表演。當民眾意識抬頭，不再看著表演哄堂大笑，也只有在那一天，動物才能真正獲得尊重、生命教育才得以落實。
本文由聯合報系授權轉載